法演禅师从潜山太平寺再回到海会寺,已是名震一方的老和尚了。
有一天,演老和尚离开白云山海会寺,到太湖县城中采买些寺里常需。
进了东门,城里好不热闹,人来人往。远远看见一群人,在围观什么东西。
演老和尚是个老顽童,未免有些好奇,便拨开人群,看个究竟。发现有人正在演木偶戏,台子上,各种各样的木偶,有的庄严俊俏,有的丑陋可怕,红橙黄绿,衣裳鲜艳,唱打作念,惟妙惟肖。演老和尚天天在海会寺里不是上堂,就是出坡,很少下山,没看过这种木偶戏,便忘记了采买之事,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台子的后面垂着一块青布幔,演老和尚忽然发现,布幔上显出人影来。这让演老和
尚更好奇了,又挤出人群,走到青布幔子后面。果见有人在操纵那些木偶,每个木偶,都有线被那人抓在手上。
演老和尚忍俊不禁,便问那人:“您贵姓呀?”
那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演老和尚,一边又忙着演他的戏,一边有点不客气地对演老和尚说:“老和尚您看戏便是了,问这个干什么?”
这一斥责,把演老和尚问得无言可对,无理可说,站在那里愣了半天,终于想起采买之事,赶紧起身,离开了演木偶戏的地方。
这天演老和尚回到海会寺,演戏人的问话一直在折磨着他,夜里翻来覆去地想,直到听到人家的鸡鸣,方才有所省悟,合了一会儿眼。其实,自己的问话,实在多此一举。演戏人的喝斥,与自己每天接引学人时拈槌竖拂,棒打断喝,应该是一样的道理。看人事纷纭,木偶戏本身是假,有人操纵则为真,所谓发现本真之心,就勿再向外执求。学人往往不知,非棒打断喝不可,然而被棒打断喝之后,还是不知,如同今天自己被演戏人斥责一句,就起如此这般疑情,开口不得,有理不伸,真是万法本闲人自闹。
第二天,演老和尚上堂说法,就把昨天看戏之事与大众说了,自我解嘲地说:“山僧昨天在那里受了窘,今天要把这理扳回来。”
演老和尚说:“说佛说法,拈槌竖拂,白云万里。德山和尚进门就打人,临济和尚入门便喝人,白云万里。而参学之人,这样也不觉得有所得,不这样也不觉得有所得。无论怎么样,都没有什么可得,也是白云万里。我说这些话,也不过矮子看戏——随人上下,30年后,让人一场好笑。你们说笑什么,笑这白云万里。”
演老和尚常用“白云万里”来指代自己的禅法,天天与人讲这“白云万里”,是呀,又有几人真能懂得这“白云万里”?
演老和尚叹了口气,说:“当年达摩说‘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达摩老头子信脚走来,信口开河,想不到后代儿孙,天天计较这些东西。你们知道什么是开花结果么?郑州梨,青州枣,万物不过出处好呀。”
最后,演老和尚总结说:“真如凡圣,皆是梦中之言;佛及众生,都是多余之话。如果有人说到我,说我演老和尚真的老了,我会对他说,你真是个聪明的人呀。”禅呀,不说不行,说出来更不行,更不是禅了,这难煞了古往今来多少接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