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歌声齐唱大团圆”——赵朴初出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

时间:2024-03-14    来源:《人民政协报》 

1949年，赵朴初（后排右二）作为宗教界代表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

1949年9月21日至30日，宗教界作为一个单位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赵朴初作为佛教界代表出席了这次会议。会议期间，宗教界代表参与讨论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等三个文件。在《共同纲领》里，确定了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则……

令人惊喜的大会素席

1949年9月，离开上海去北京前，赵朴初对妻子陈邦织说：“我明天只好吃肉边菜了。”彼时的赵朴初，自从在东吴大学读书时立志吃素以来，已吃了20多年的素。这次出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有600多人参加，他觉得会议可能无法照顾个别人的饮食习惯。“肉边菜”出自《六祖坛经·行由品》，即佛门弟子在没有素食，面对荤菜和素菜一起炒食时，只拣其中的素菜吃。

9月6日下午，赵朴初至上海百老汇大楼集合，同行者有张元济、蒉延芳、盛丕华、冯少山、胡子婴、梅达君、王浩川等上海各界代表人士。张元济和赵朴初的叔父赵纶士1918年在一起开过全国教育会议。在赵朴初眼里，张元济是一位温温长者，他曾是工部局华员俱乐部成员，抗日战争期间，张元济主动与赵朴初联系，乐意支持一部分钱，帮助开发难童的教育。梅达君是赵朴初在东吴大学上学时的同学，二人一直在工作中相互支持，参与发起了中国民主促进会。

稍进茶点后，大家一起登车到北站。火车于下午6时3刻发车，第二天凌晨1时到达南京。因路况不好，一路颠簸，过江到浦口又花了两个小时。赵朴初好久没有出远门了，因为兴奋，加上在旅途中，好久不能入睡。

7日早餐时，车过临淮关。上午9时，车到安徽蚌埠，停车1刻钟。这里刚经历淮海大战，到处都是战争痕迹。淮河桥北面桥墩被毁，铁路坠落水中。同行的桥梁专家茅以升认为，此桥“不难修复”。

下午4时1刻，火车到徐州。驶入山东境内后，气候明显凉爽。9月8日，即星期四的午后，火车抵达终点站北平，两天两夜的旅行结束了。

列车进站后，陈叔通、黄炎培等人在车站迎接，代表们被专车接到饭店。张元济与蔡元培同龄，比赵朴初大40岁，当年83岁。他的一个儿子陪同来北平，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会议安排他们父子住在六国饭店。但张元济想住在北京饭店，因为陈叔通、沈雁冰、郑振铎、冯少山、邵力子、周叔弢、俞寰澄、陈嘉庚、赵朴初等熟人都住在这里。但北京饭店没有多余房间，名单早已安排好了，他只好按大会统一安排，住进了六国饭店。陈毅开始也住北京饭店，后因代表多，住不下了，移住中南海。

下午，当赵朴初在签名簿上写上姓名时，北京饭店的工作人员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说：“您就是赵朴初，晚饭有素席。”

赵朴初听了，十分感动，他没有想到，大会考虑到宗教界代表的饮食习惯，安排了素席。除了赵朴初，出席会议的宗教界代表还有邓裕志（女）、巨赞、吴耀宗、赵紫辰、刘良模、张雪岩、马坚等。其中，吴耀宗是基督教的代表，马坚是伊斯兰教代表。

“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会议开始前，9月17日，各位代表到勤政殿参与“共同纲领”的讨论，刘少奇、周恩来、宋庆龄、陈毅、章伯钧等主持了讨论。宗教界的人士十分高兴，因为《共同纲领》确立了全面贯彻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

余暇时间，赵朴初与其他代表互相拜访。他的许多朋友都来了，如民进的正式代表马叙伦、许广平、周建人、王绍鏊、梅达君、徐伯昕、林汉达、雷洁琼和候补代表严景耀。另外，出席大会的民进会员还有作为全国文联代表的郑振铎，作为全国教育工作者代表的葛志成和作为工商界候补代表的冯少山，赵朴初本人则作为宗教界代表参会。代表们情绪高涨，脸上洋溢着笑容，有些代表们很久未见，总有说不完的话。除了共商国是、相互问候，他们还谈别后见闻、熟人的行止。

当天晚上，会议安排代表集体观赏京剧《野猪林》《红拂传》。赵朴初笑吟吟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和前后左右的人打招呼。好久没有这么高兴地看一场戏了，代表们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

因代表来自各地，为了便于照顾，代表们20人分为一小组，设专门联络员，出入凭代表证，到一处乘车，按规定的座位号入座，大会还给每位代表发了零用费。

9月21日，星期三上午，筹备组通知赵朴初，出席下午7时在中南海怀仁堂召开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开幕式。同时发给签到簿一本，共12张，说明大会一共安排了12次会议，每次会议固定了具体的座位，同时附有座位图册。下午6点，赵朴初乘代表专用车去中南海怀仁堂开会。

这是新中国开基立业的盛典，会场内主席台上金光闪闪的会徽两边，并列着孙中山、毛泽东的巨幅画像，悬挂着“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万岁”和“全国人民大团结万岁”两条醒目标语。

晚上7时整，会场里军乐队奏起了雄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会场外响起了隆隆的礼炮声。从全国各地来到北平的600多位代表欢聚在怀仁堂大厅里，兴奋地聆听毛泽东的庄严宣告：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从此站立起来了！

这是赵朴初第一次见毛主席，他和各阶级、各民族代表人物并排站在一起，迎接这一庄严的时刻。民进首席代表马叙伦的发言，表达了赵朴初的心声：今天，我们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形成了。从此，中国历史展开了新的一页，我们要开始建设新的中国。

会上，赵朴初当选为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委员。民进会员中，马叙伦任教育部部长，王绍鏊任财政部副部长，许广平任政务院秘书长，周建人任出版总署副署长，徐伯昕任出版总署办公厅副主任，郑振铎任文化部文化局局长。

“这在历史上是没有前例的”

9月29日上午，赵朴初和巨赞、马坚等到王府井大街同生照相馆拍了单身照，遇到张元济也来拍照片。9月30日下午2时，大会选举全国政协委员名单，同意者写○，不同意者写×。会议在统计选票时，代表们被安排去天安门广场参加人民英雄纪念碑奠基典礼。一个小时后，赵朴初随诸代表回到怀仁堂，毛泽东宣布选举结果，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赵朴初激动地拍手，他深深感到自己作为一名佛教代表，能够走进中南海勤政殿，参与讨论制定《共同纲领》，参与讨论和决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都、国歌、国旗，选举以毛泽东为主席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见证了新中国的诞生，这不仅是自己的光荣，也是整个宗教界的光荣！

10月1日，星期六，农历八月初十，下午3时，赵朴初参加了在天安门城楼举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盛典。在后来的日子里，赵朴初多次吟诗填词，纪念这次盛会。1950年12月，在见到毛泽东同志填词《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之后，赵朴初填《浣溪沙·和毛主席民族歌舞晚会》，词云：

铜鼓芦笙响彻天，

轻裾长袖舞翩跹，

歌声齐唱大团圆。

民德如今敦友爱，

军威海外又喧阗。

五星旗指万夫前。

在赵朴初心中，能出席这次盛会，不是他个人的荣耀，而是他所代表的宗教界的荣耀。1989年9月，他在吴耀宗去世十周年的纪念会上说：“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40周年，就在40年前的这个月，9月，我和吴先生都以宗教界代表的身份到北京来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宗教界能参与新中国的大事，这在历史上是没有前例的。”

1990年2月，时任第七届全国政协副主席的赵朴初在全国政协常委座谈会上再一次重复了这个判断：“宗教界能够参加有如此重大的政治意义和历史意义的会议，不但在我国的历史上，恐怕在世界历史上也是没有前例的。”

（作者系安庆师范大学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转自《人民政协报》 2024年03月14日第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