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飞：亦圣亦凡赵朴初

时间:2024-10-18    来源:太湖周刊 

古人云“才德全尽谓之圣人”，赵朴初便是这样一位备受景仰的人物。《人民日报》在赵朴初逝世发表其生平高度概括为：赵朴初同志是著名的社会活动家，伟大的爱国主义者，是中国共产党的亲密朋友；是杰出的爱国宗教领袖；是享誉海内外的著名作家、诗人和书法大师。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赵朴初同志永远值得我们尊敬和怀念。然而，佛也是人，圣亦是凡，这里我想和大家分享我所感受到的伟人赵朴初普通的一面。

2021年春，我在南小栓胡同口碰到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大爷，说到赵朴初，大爷说，嗨！他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一点大官的架子。我们这个胡同很窄小车很难进，我常常看到他，拄着拐杖，打我身边走过，总是笑眯眯地和我打招呼。胡同附近的灯市口小学的校名是他题写的，孩子们的体育设施有他的捐赠，街道的残疾人工厂他关注过，赵朴初就是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国好邻居。1990年秋，赵朴初返乡。我有幸参加了接待工作。在龙山宫二楼会议室欢迎会上，乡音未改的他，说到动情之处，几度哽咽，老大还乡的游子思乡之情尽写脸上。这一刻，他是如此的感性。次年洪灾，家乡太湖收到他捐赠的大米和汽车等救灾物资。大米是他自己出钱购买的，编织袋上清晰地印着赵朴初副主席捐赠几个大字，那两部212吉普车是他找民政部部长、好友项南特批的。当时我正抽调在临时的生产救灾办公室，参与了救灾物资接收工作，那一刻就让人感到赵朴初就是有着浓厚家乡情结的远方游子。

我见过赵朴初1972年到1974年的工资开支账单。收入支出记得清清楚楚。那个特殊年代，他每月的工资收入才四十块多一点，绝大部分都用于接济亲朋好友。其中最大一笔是送给张纪元的400元，几乎是他一年的工资收入。这样对朋友的大方，不知底细的人还认为他很有钱，其实连买报纸废品的0.25元他都要写在账单上计算到收入里，简直到了“揭不开锅盖”的悲惨地步；毛笔管破了用带子绑一绑，内裤破了补了又补。邦织夫人的一双旧拖鞋，找到铺子破到人家都不愿补，还是拿回家让保姆林嫂给修补的。他对别人总是那么急公好义，慷慨大方，而对自己却又那么吝啬的一个人。

众人眼里，赵朴初永远是个笑眯眯菩萨形象，但他偶尔也有发怒的时候。我曾见过一张他的工作交办函。北京有个历史悠久的寺庙，“文革”中被毁。时北京的主要领导想恢复这个旅游景点，就邀请赵朴初出面募资修缮资金，并承诺建成后继续作为宗教场所使用。赵朴初从海外募集大量资金修复寺庙后却被旅游部门一直占据，中佛协几度出面协商均无结果。赵朴初这一次动粗口了，直接说这位食言而肥的领导不是个好东西。后来这位位高权重的领导任上被查落马，似乎印证了佛教因果报应这句话。

赵朴初很喜欢《红楼梦》里“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那副对联。他说为人处世是大学问。“世事洞明”就是要正确认识事物，“人情练达”不是叫人圆滑，而是要把方方面面关系处理好。在与夫人关系处理上如何做到“练达”呢？赵朴初曾经和刘沂写信时就如何处理夫妻关系用了古人说的一句话“爱而知其丑，憎而知其美”。也就是说对于自己的爱人要充分了解她的缺点和短处，扬其长避其短，自然矛盾就少了。赵朴初是个性情中人，凡事果断立决。陈邦织却情感内向，办事慢条斯理。虽然两个人处事态度风格迥异，但是家庭中的事赵朴初会常常先征求陈邦织的意见。某次，赵朴初出国，在旅馆里弄丢了一只袜子，另一只带回家，夫人肯定会唠叨自己的大意，索性赵朴初将剩下的那只也丢进垃圾桶，如此一来就了无痕迹了，自然不会受到数落。处理夫妻关系赵朴初也是讲究艺术的。

赵朴初的文思才情众所周知，但他也有害怕写的文章。那就是所谓的思想汇报和学习心得之类的“八股文”。“文革”期间他被停止工作，定期要交“思想汇报”。他总是坐在那里苦苦思索，老是写不出来，好在南小栓来的朋友不断，大家帮助他解决了一次又一次难题。我曾经阅读过他五十年代在上海的一份学习总结，赵朴初对自己的剖析与我们今天如此雷同，什么思想认识不够、学习态度不够、深入客观实际不够，如此等等。读起来捧腹，由此看来八股之风由来已久，赵朴初也是个受害者。

很喜欢赵朴初遗偈中的两句，“明月清风，不劳寻觅。”这是一种勘破生死的豁达与从容。质本洁来还洁去，这就是赵朴初，一个率真、善良、慈悲的赵朴初。（作者：胡文飞，来源：2024年10月18日《太湖周刊》）